自然之声

 

在岷山的腹心地带，生长着中国西南最壮观的原始森林。这片森林由岷江冷杉、紫果云杉、方枝柏三个家族共同构成“建群种”——指在群落中起主导作用的优势种，对群落结构和环境形成具有决定性影响，是群落的创造者和建设者。

这些高大的“巨人”高达30至60米的高度，树龄多在200-600岁之间。在漫长的岁月中，家族中的“长老”们默默见证见证了无数的风云变幻，也积攒了数不尽的“树生”故事。

 

 

那是一个凄冷的夏日月夜，海拔3000米的原始针叶林中，随着夜晚的到来，哪怕已经是夏季，温度也降得厉害。一阵微风吹过，冷得睡不着的一棵叫做“根生”的幼年冷杉，忍不住借着微风的拂动，用靠近身边爷爷的松针轻轻拉了拉爷爷的长长的“树胡子”，小声对着爷爷央求道：“爷爷，再给我讲过故事吧！”

正在闭眼养神的爷爷睁开眼，慈爱地望着扎根在自己父亲残桩上生长的小孙子。他宠溺的用长长的胡须拂过孙子的树冠：“根生呀，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，不好好睡觉怎么长高呢？”

根生：“可是爷爷，孙儿睡不着呀，您讲一个故事，我就能睡着了。”

老冷杉轻笑道：“你这个小机灵鬼。好吧，让我想想讲什么故事.......”

“讲讲我爸爸的故事吧！”根生迫不及待地说。

“也好，是时候告诉你这些道理了。”老爷爷的声音变得深沉。

 

 

“你爸爸是他们那一拨小子中排行的老大，从小就特别壮实，在几丛卧龙柳的遮蔽下，他们兄弟姐妹都齐刷刷的顺利生跟发芽。你爸爸从土里冒出头，看着头顶高高的卧龙柳，就立志要长成最高的岷江冷杉。”

“他是这样想的，也是这样做的。他带领着弟弟妹妹们使劲的往上生长。十岁时——也就你现在这么大的时候，他已经是他们那一辈孩子中最高最壮的“孩子王”了。一百岁的时候，他们兄妹就远远超过了卧龙柳。那些曾经需要仰望的卧龙柳，如今已被他们俯视。喜阳的卧龙柳被你爸爸他们遮蔽了阳光，逐渐的枯萎，最终把自己变成了养料，进入了他们兄妹的血脉，助力他们长得更高、更壮。”

“一百五十岁的时候，一心向上生长的你爸爸，遭遇了最大的打击！”

“哪些一起长大的弟弟妹妹们，因为不够努力，逐渐在高度上拉开了差距。有一天，你爸爸，莫名感觉到周围异常安静，回头一看，发现几个弟弟妹妹都因为生长不够茁壮，终究在针叶林这个阵营中，吸收不到足够的阳光，站立着枯死了！”

 

 

“你爸爸非常自责，认为是自己的高大害死了弟弟妹妹！直到你奶奶实在看不下去，让他收起自己的痛苦，仔细看看站立着枯死的弟弟妹妹们有了怎样的变化。”

他看了好久，愁眉苦脸的说：“没有看出什么变化呀！”

你奶奶敲了敲他的头：“臭小子，你就是一根筋呀！你再感觉一下你自己的身体，有什么变化没有呀？”

你爸爸哭丧着脸，懵懂的说：“也没有啥变化呀，就是最近感觉身上的虫子少了很多。”

你奶奶扶额谈到：“这就对了呀！你的弟弟妹妹们，站立着枯死并不是真的就是没有价值的死亡，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为我们整个家族吸引了植食性昆虫，让这些昆虫在他们的身体内可以更好的筑巢繁衍，他们让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家族成员可以少很多虫子的干扰，可以更加心无旁骛地向上生长。你的弟弟妹妹们知道你的志向，他们站立着枯死在你的身边，就是为了帮助你达成自己从小的理想呀，傻孩子！”

“你爸爸这才恍然大悟，从悲痛中走了出来。”

 

 

老冷杉仰望着头顶的明月，沉默了良久，仿佛从月光中又看到了自己那个一心只想往上生长的儿子！

根生也被这股莫名涌起的情绪感染，安静的等待着。

“从此，你爸爸更加专注地向上生长，老冷杉继续道，但他却忘记了我从小告诫他的话。等到他想起来时，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。”

“啊？”根生困惑地摇晃着树冠。

老冷杉低沉地说：“你爸爸的努力没有白费，两百岁的时候，他成为了同辈中最高的树。然而，在那个冬天，当他正得意地俯视着相互抱团相互支撑共同抵御冰雪的同伴时，一场暴风雪过后，凛冽的北风将他折断........”

 

 

“什么？”根生震惊地颤抖起来。

孙儿啊，知道你为什叫你“根生”吗？

“不就是你们取的名字吗？”

“傻孩子，”老冷杉用长须轻拂着孙子的树干，“因为你正扎根在你父亲倒下的树桩上啊！”

“我们这些老家伙看到的、记录的、讲述的都是真实的故事。我们岷江冷杉树这一生呀，一方面必须努力向上生长，否则就会像你的叔叔姑姑们一样，早早化为尘土；但另一方面.......”

“爷爷，另一方面是什么？”根生急切地问。

“孩子，人类很早就从我们身上总结出一个道理——木秀于林，风必摧之啊！”

根生低头望着自己扎根的父亲残桩，轻声重复着：“必须努力生长，不然早早就被淘汰；达成目标时切记：木秀于林，风必摧之.......”

月光下，森林中回荡着这个关于成长、牺牲与智慧的永恒故事。